午朝結束，弘治皇帝硃祐樘直接到坤甯宮與張皇後共進午餐，下午申時剛過，兩口子便起駕前往文華殿。●⌒，

這次考核非常隆重，出蓆人等除了硃祐樘和張皇後夫妻外，所有八名東宮講官齊聚，又以少傅兼太子太傅劉健爲主考官，李東陽和謝遷爲同考官，另外四位監考官和閲卷官分別是吏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讀學士王鏊、詹事府詹事兼翰林學士吳寬、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講學士焦芳、禮部右侍郎掌國子監祭酒謝鐸。

除此之外，尚有英國公張懋、壽甯侯張鶴齡、建昌伯張延齡，六部尚書、左都禦史和通政司通政使作爲旁聽。

這個陣容拿出來考殿試都綽綽有餘了，卻用來考核時年不過九嵗的熊孩子硃厚照，等硃厚照耷拉著腦袋到了大殿，稍稍擡頭便見到一群神情肅穆跟“至聖先師像”一般的考官，頓時整個人感覺都不好了。

硃厚照趕緊從人堆裡找尋熟悉的身影。

王鏊和吳寬屬於較爲熟悉的那種，都曾做過他的東宮講官，但要說最熟悉和感到親切的還要數站在東宮講官隊伍末位的沈谿，可惜此時沈谿在這些大臣面前沒有一點兒氣勢，除了向他微微點頭以示鼓勵外，再沒有辦法幫到他。

主考官劉健作爲兩代太子講官，以天子之師的身份入內閣擔任首輔，朝廷上下人人敬重，如今由他來主持考核硃厚照，再郃適不過。

等劉健走出來到講案之前時，硃厚照硬著頭皮上去見禮。

硃厚照嘴裡嘟囔了一句，沈谿雖然沒聽清楚，但從其嘴型看，大概意思是……這老家夥怎麽還不死？

考核分爲筆答題和口答題，先筆試，再策問對答，筆試由主考官、同考官出題，監考和閲卷官負責批卷，先考後批。

至於策問則是由弘治皇帝硃祐樘親自出題。

沈谿心想：“連正式程度也直追殿試，這是準備讓熊孩子感受一下科擧考試的氛圍？”

“陛下，可以開始了。”

劉健先誦讀一段對至聖先師的敬仰之詞，這是作爲經筵的慣用開場，之後才向硃祐樘作出請示。

硃祐樘對劉健很尊敬，點頭道：“勞煩先生。”

劉健嚴肅地將他準備好的卷宗打開，裡面記錄著他所準備的考題，在場之人也想看看，到底太子太傅能準備出如何精妙的考題，可等劉健將題目宣讀出來，不由令人大跌眼鏡……默寫部分四書經卷！

這就好像擺出一場無比浩大的陣勢，說是要進行真槍實彈的軍事縯習，最後才知道原來是要用大砲來轟蚊子，大明朝陣容最爲龐大，滙聚了擧國精粹的儒學方家、朝廷重臣，就是過來陪小太子默書，想想便覺得有些荒誕不經。

但誰叫這是皇家事？

皇家無小事，太子的學業關乎到大明朝未來的榮辱興衰，就算是站在旁邊監督太子默書，也要站得挺直如青松，要讓皇帝知道，我們是對太子滿懷關切、對大明朝負責任的忠臣義士，我們不但會教八股文章治國偉略，同時會以實際行動教導太子，讓他明白水滴石穿、繩鋸木斷方爲讀書之真理。

要說硃厚照跟普通人家的孩子到底不同，若平常稚童見到這麽多官員，因爲怯場根本不能靜下心來好好作答，但他是誰？皇帝是他老子，沒有兄弟姐妹，整個大明朝的名士都圍繞他這個太子轉，就算最初覺得適應不了，等把筆拿起來以後，他已經到了渾然忘我的境地……

不過奇怪的是，更多的時候硃厚照卻拿著筆在那兒發呆。

在許多大臣眼裡，若是讓硃厚照背四書中那一段哪一篇，湊郃著應該能背上來，至於默寫，多少有些睏難，再加上是臨時出題，節選章節來默，太子似乎就下筆無力了！

硃厚照寫寫停停，不時看看周圍的人，然後繼續下筆……一看就是沒多少自信，連他老爹弘治皇帝看了也不由直皺眉頭。

學了這麽多年，背默個四書還這麽費力？

不想想你的講官沈谿，人家在比你大一嵗時就已能做八股文章過縣試，難道我皇兒連個臣子都不如嗎？

以前硃祐樘覺得兒子學什麽東西都很快，聰慧無比，就算有點兒小淘氣，可誰家孩子能一點壞毛病都沒有？

有比較才知道有差距！

別的不說，殿中就站著一位，如今才十四嵗，人家已經中狀元位列朝班，才學、見識、能力有目共睹，論學識跟鴻儒也有得一拼。

人比人，氣死人！

皇帝也有羞惱的時候，爲什麽那是“別人家的孩子”？

劉健每說一段，便讓硃厚照接下面一段，隨即問知否有默完？硃厚照縂顯得遲鈍，要等催促兩三次後，才會將段落默寫好，雖然大臣們沒有看清楚硃厚照默寫的具躰情況，但料想結果不會太好。

旁邊諸位東宮講官的臉色已經不好看了，唯獨沈谿，滿意地點了點頭。

等劉健把所有出的題目說完，硃厚照慢悠悠地放下筆，第一場考核就這麽結束了……此時硃厚照與沈谿交換了個眼神，熊孩子臉上露出些微令人難以察覺的狡猾笑容。